01
《田鼠阿佛》,这个由李欧·李奥尼创作于1967年的绘本故事十分简单。秋天,田鼠们忙着储存过冬的物资。当天气萧瑟、粮食耗尽,阿佛用他攒下来的阳光、颜色和词语慰藉了同伴。呼~他们总算度过了一个有惊无险的冬季……
等等,是这样吗?
方觉得:很可能地,所有小田鼠最后没能熬过冬天。阿佛所确信的,是冬天的结局和当下的美好。它决定尽情享受稍瞬即逝的阳光、而非徒劳的劳作。阿佛,一个清醒的末日预言家、平静温柔的临终关怀工作者。
正因如此,阿佛在大石头上(就像站在舞台上)的诗歌发布会,才显得格外重要。一瞬间的福至心灵,成就了阿佛的诗歌:
谁在天上搬雪花?谁融化地上的冰块?
谁会把天气变好?谁又会把天气变坏?
谁让四叶幸运草在六月里生长?
谁熄灭了阳光?谁又把月儿点亮?
是四只小田鼠,他们都住在天上。
是四只小田鼠……就和你我一样。
一只是小春鼠。打开雨露的花洒。
跟着来的夏鼠喜欢在鲜花上涂画。
小秋鼠跟来时带着小麦和胡桃。
冬鼠最后到……冷得直跺小脚。
想想多幸运,一年四季刚刚好?
一个也不多………一个也不少!
为什么阿佛始终笃定淡定,即便面临一个饥寒交迫的冬天?即便当忙碌的同伴一遍遍地、带着责备地问它:
“阿佛,你怎么不干活?”“你在做梦吧,阿佛?”
“我在干活儿呀。”阿佛说。
“冬天的日子又冷又黑;冬天是灰色的;冬天的日子又多又长,我们会把话说完的。”
虽然不太能接受小田鼠饿死的结局,但阿佛发表诗歌并获得众田鼠赞赏的场景启发了其他人。倒回去看看文字——
小田鼠们是爱说爱闹、快乐的一家子,凑在一起讲着傻狐狸和蠢猫咪的故事……可能是跟自身体验到的家庭时光有点相似,宁 提出:阿佛的散淡和笃定,源于它在田鼠家族之中的角色功能。阿佛要紧的任务是事先收集话题,延续家人之间的亲密快乐,得以度过漫漫冬日。
与前面两位同学不同,Amelia 坚称:阿佛是诗人。诗人就是诗人。对于诗人来说,平日里为诗歌採集阳光、颜色和词语就如同刷牙一样必要——哦,她后来将「刷牙」修正为「吃饭」,写诗是诗人的本能,说话是诗人的产出。如果话被说完、身份基础也就消散了。至于其他田鼠的质疑?它们最终总会了解的:诗歌带来舒缓、喜悦、快乐、希望……精神力量可以战胜物质困苦。
看来,大家都承认了阿佛的工作,而他们考察的出发点迥异:
产出效果、社群关系、自我认同。
大家提出观点(opinion)之后,我们会提醒各位后退一步、确认自己的视角(perspective)。如果采用场内其他同学的视角,是不是会有新的发现?
02
幼童读阿佛,领读的绘本大咖们会谈及阿佛坚持做自己终究会被理解、或是家人虽不理解但依然给予尊重和爱,可能跟受众的年纪有关?幼儿的经验半径在父母的臂弯、幼儿园、游乐场,那是一个恬静、安宁、自给自足的世界。而这群十岁以上半大不小的少年,则是带着他们(成形中的)性格特质、与社会现实的碰撞和一些浅浅的人间观察,站在我们面前。
他们需要跟他人聊一些非考试必要、也无标准答案的话题;他们对现实周遭有感知、好奇、疑惑或解决方案。
我们在设计文本讨论会时,把话题的切入角度定为:
个人与社群、劳动和分配、创造力对个人和集体的意义。
在一点点踢开问题、解剖事件的过程中,获得类似破案的愉悦感。
从原先的看似针锋相对,到后来的整合完善, 两个孩子合力描绘了诗歌的两端——繁盛的时代里更容易产生气象万千的诗歌「我们现在背的都是唐诗」;当处于苦痛绝境之时,人们对于慰藉的渴求是如此强烈——这两者并不矛盾。
四只小田鼠,不多也不少,一年四季刚刚好?人生开始告别盛夏、步入深秋的中年女性我本人,不由也被孩子的这个说法,引出一些溢出的阐释。10岁孩子提出「田鼠一定会死」的结局可能是对原作的过度解读,但他也不过是把进度条快速推进到大家眼前,不是吗?
人类拥有的这种跳出「当下」这个时间点去看未来的能力,有时会带来不适。它告诉你:眼下感觉都还不错的一切,都是短暂的。后来有个孩子更提出来:阿佛像是田鼠族群的精神领袖。因为它所说的话带来暖和、魔力、渴望;那些搬运粮食的小田鼠面目模糊,而阿佛拥有它做主角的绘本故事。在诗歌、故事或许许多多没说完的话里,众人合力建构起一个关于过去、现在、未来同在的框架,超越一时一刻、成败悲欢。这是诗歌的慰藉。
03
Amelia
我让大家把所有粮食都合在一起,来考虑分配。既然不知道粮食够不够,我们每天就吃少一点。我会给阿佛机会,也许他采集的东西会有用呢?既然他也是家族的一员,那阿佛得到的粮食就和其他田鼠一样多。要苦就所有人苦。(掌事者)要尽量保证大家都能活下来。
方
如果是我分配食物的话,我会按照成员对族群的贡献和帮助来分配,贡献越大的分配的越多。不然辛苦干活的人就想:我这么辛苦也没拿到什么好处,还不如做躺平的。
阿佛?现在他没什么帮助,就分配得少一点。那些搬运粮食的田鼠,应该相对健壮勤劳些,这样的基因遗传给下一代是非常好的。最后,如果所有的食物都吃光了,那就只有一种方式……
Amelia (反驳)
你又不知道田鼠阿佛干了什么,你怎么能否定他?假如现在家族里有你的弟弟妹妹,因为它们无法採集粮食,你就让它们死掉吗?那你目前看来你也是个(干不了啥的)普通小孩,那为什么爸爸妈妈没有放弃你?
方(回应)
不一样,这涉及基因存续……
施(总结调停)
Amelia的视角是一个家长——我们要公平对待每一个社会成员,他们每个人都有无限的可能性,不能放弃任何一个;方呢,则是从群体的角度出发:要怎么样分配才能让集体更好地合作。如果给予「懒惰的」阿佛和辛勤劳动的人同等待遇,那可能没人愿意干活了。
宁
我的话,也是干活多的多给。刚才A觉得放弃一些成员是良心过不去嘛,但是现实情况就是粮食(很可能)不够。都说人多力量大,但阿佛没干活、有什么力量呢?
大
我就不会把所有粮食聚在一起。我会让他们自己收集、按自个儿需求攒粮食的量。你可以自己吃、也可以接济别的田鼠,按每个人自己的选择。
方
大大这个方案也还可以。这是一个考验,看它们有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。但有余粮的田鼠可以分给那些弱小的。
Amelia
但那些小的、没办法劳动的就会全部死掉!它们只能收集到一点点、会很无助…… 我既然是掌事者,那我的权力大、责任也大,我可以再少吃点。
孩子们基于田鼠家族的分配方案出炉之后,我们就可以请他们进一步抽象思考、提取原则了:
谢谢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说话的大小田鼠们,我们下次见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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